和谷在故里南凹演唱《击壤歌》
击 壤 歌
和 谷
莽莽高原沟壑之间,黄尘弥漫,风烟萧瑟。一个出身农家的土歌手在吟咏《击壤歌》。
歌声中这样唱道:“羌戎居兮,桑草落兮,民不食兮,仆仆一方。尘沙叩兮,缶乐敌兮,晚谷簸兮,溃雪纷纷。苍心是酒,子来偕饮,泥土其味,枕则忘忧。且往还乡,击壤而歌。”
击壤,击打或敲击土壤,我的眼前即刻浮现出另一个画面。上周末,我在故园写字,屋后不时传来一阵阵敲打声,闷闷的,节奏迟缓却铿锵有力。我有点诧异,就出门绕到了屋后探个究竟。
这是一片约有四五十亩的田地,原先是由几户人家耕种的,麦田中长着一些果树。实行标准化规模农田政策,这块地成了示范田,刚刚用推土机修整平坦,拖拉机又深翻了一遍,一眼望不到边。虽然抹去了田地间的界垅,地头上还是有标记的,谁家的地有多宽,一垅也弄不错。
土地平整好之后,下过一场大暴雨,接着却是百日大旱。拖拉机深翻时,土地板结龟裂,犁后是乱石滩一样的泥土块子。按说等一场透雨,泥土松软了,机械耙一遍,地就有弹力了。
性急的二叔,是个半路上道的庄稼人,从煤矿退休后侍弄乡里老伴的几亩地,把它当成了晚年唯一的营生。大太阳底下,土地热得冒烟,二叔干脆光了脊背,赤膊上阵,抡着镢头击打那些牛头大的干土块子了。他像在井下挖煤一样,嗨嗨地独个吆喝着号子,手心里喷上唾沫,干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二叔平时能吃能睡,不乐于与留守老人蹲在村头谝闲传。喜欢独处,沉默寡言,一天到晚总是在田地边转悠。这不,眼看满地的干土块子,他便来了精神,独舞一样在天幕下的黄土地上显示自己的存在。这是在击壤。
另一个如此的画面,是我踏勘唐陵时看到的。在硕大的帝王陵塚边,一老一少用镢头击打干硬的土块,庄稼人把这活计叫打胡基。细法的农人种的地里,是看不见核桃大的土疙瘩的,绵毯一样舒适,好生长五谷。我想,千年前长眠于此的帝王,也许要被这击壤的敲打声惊醒了。
击壤歌,本是古歌名,相传为唐尧时一老人敲击土壤时唱的歌,歌词为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”。农耕时代上古先民的吟唱,是对幸福生活的向往,至今犹在,源远流长。
和谷,国家一级作家,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顾问,黄堡书院院长。曾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及散文奖、2019中国好书奖。著作《和谷文集》14卷等60多部。舞剧《白鹿原》《长恨歌》《孟姜女》编剧。作品收入教材和高考试卷,译为英、法、俄文。
【编辑】孙 阳
【主编】秦陇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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